某县教育反内卷实验

2024-10-11 11:46:17 | 来源: 互联网整理

中国的乡村正在迅速消失。很少有人注意到随之而来的现实：——所农村小学也在大量消失。

如今，农村学校面临着新一轮的合并和撤并浪潮。教育部公布的数据显示，2012年至2022年的十年间，我国近8万所小学消失，降幅高达35%。其中大部分是以农村小学为代表的小微学校。

但作为中国教育的神经末梢，农村小学的存在是必要的。与城市大型标准化应试学校相比，生源较少的小乡村学校有时更容易成为教育探索的前沿。例如，在浙江省缙云县农村小学，开展了抵制内卷化、尊重个性、扎根乡村的教育改革试验。后来被业内称为“缙云模式”。这一度给一些教育专家带来了希望。赶上了“双减”的潮流。一时间，当地十几所农村小学纷纷加入进来，超越传统应试教育的可能性似乎真的出现了。

当时前来调查的两位专家都想不通。一、为什么缙云这么多农村小学能看到旺盛的生命力？第二，为什么这里的学校都能发展出自己的特色，没有两所学校是完全相同的？

但现在，这项教育改革又面临新的困难。从更大的层面来看，内卷化的新时代正在到来。而这正是县级反内卷改革试验不可阻挡的部分。 —— 高考人数屡创新高，学历越来越难，职场竞争越来越激烈……“全国都在考试，也难怪”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农村中心原主任赵宏志说，“我在中国找了很多，都找不到（第二个缙云），所以只能坚持。”

这个实验开始七年后，《人物》带着疑问来到缙云，试图弄清楚事情的始末。 —— 为什么这次教育改革在全国千余个县中仅集中在缙云一个？它经历了怎样的过程，又面临着怎样的现实？改革将在哪里结束？缙云模型的火已经完全扑灭了吗？它如何影响参与者的生活？

文易方兴

编辑|鱼鹰

图片| （除非另有说明）易方兴

学校门口

在中国你再也找不到第二所这样的小学了。

在浙江丽水缙云县张村，这座校门坐落在群山之中。从缙云开车近一个小时，要经过好几段蜿蜒的山路才能看到。在丽水，张村并不是什么名村，也没有什么大工业。张村小学并不是一所著名的小学。乡村正在逐渐消失，也面临着危险。全校学生只有64人，以后还会更少。

无论怎么看，你都无法想象这里有这样一个校门：

它由竹子制成，高约十米，像两把大伞，远远望去就像某种艺术装置。走近一看，伞柄是由三大捆碗大小的竹子做成的，伞面像两片巨大的茶叶。毛竹和茶叶都是张村的特产。校门口，有一条约十米宽的小河。微风吹过，挂在校门口的风铃敲击着，摇曳着。水流声和风铃声交织在一起，成为进校门时的背景声。

张村小学门口

校门并不是唯一特别的地方。整个学校被漆成浅绿色。没有学校领导的照片，也没有先进事迹的宣传牌。当我们走到楼下时，映入眼帘的是一面五米高的巨大笑脸墙，墙上挂满了学校的64个孩子。笑脸—— 三年前，这里还画着120张笑脸，但现在只剩下一半了。笑脸墙中间写着一句话：养育一个孩子需要一个村庄。

这与我见过的任何小学都不一样。 2017年开始的缙云县反内卷教育改革试验中，张村小学就是一个典型案例。其新校门的故事也是整个教育改革实验的一个缩影。

这个校门的修建，与时任校长马新飞的一个选择有关。 2019年，在缙云，37岁的马新飞面临人生选择，是成为职业高中的音乐老师，还是成为乡村学校的校长。

最终，他选择去乡村小学上学。 “这座城市没有我想要的价值。”马新飞在村里长大。单看他的学习成绩，他并不算“优秀的孩子”。三年级时，他的父母把他送到当地的一所寄宿学校。那所学校的校长曾在一个剧团工作。为了让学生们有事可做，他组织学生学习音乐。在所有的乐器中，马新飞选择了二胡。

这个选择影响了马新飞的一生。虽然他的学习成绩不好，但他很快发现自己可以很快学会二胡。他半个月就可以学会曲子，而其他人却要练习两个月。他家门前有一块大石头，父亲让他坐在石头上拉二胡，赢得了许多来来往往的村民的称赞。最后连村里的婚礼和葬礼都会请他参加。 “我父亲当时很自豪，觉得儿子以后一定有饭吃。”一个人最初找到自我价值的地方，往往会影响他的一生。

第一次担任校长时，马新飞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原则：发现问题就解决。原来的张村小学与其他小学没有什么不同。它有一扇紧闭的铁门。 “这个大门是我第一天进去感觉不舒服的地方。”

时任缙云县教育局副局长的吴黎明还回忆，马新飞专门来找他谈学校的事。 ”（马新飞）说乡里要建设美丽乡村，给小学修个大门，我说不行，让乡里给你做，你自己设计一下，这样就可以实现你想要的效果。”

马新飞后来做出了一个决定：“这所学校是孩子们的，我要把所有的设计交给孩子们。”

于是，2019年底，他布置了一个作业，要求学生们收集世界各地校门的照片。在学校里，他利用这些家庭作业制作了一个“世界学校展览”，并将其放在操场周围。 “这个时候，我发现孩子们的注意力还集中在门好看不好看，并没有扩散到门本身的意义。”于是，他带着学生们到村里去看各种门，让学生们了解门的作用和作用。意义。

这形成了为期一年的系列课程。学生们提交了各种设计。有的比较实用，在门上安装了温度计；有的比较有想象力，把奥特曼画在门上；还有一些在门上布置了水母。学生们解释说，这样可以吸收大自然的灵气……学校六个年级分别负责不同的领域。一、二年级学生学习设计，三、四年级学生学习施工，五、六年级学生学习如何撰写投标文件。

这就是缙云教育改革试点中广泛推广的“项目式学习”模式。基于项目的学习（PBL）是一种以学生为中心的教学方法，通过让学生参与解决实际问题的具体项目来促进多学科学习。相比之下，很多地方仍然沿用教师直接传授知识的传统教学模式。

光有想法是不够的，还需要找到专业的设计师。经过时任智璞慈善基金负责人罗小红的沟通，杭州设计师高伟参与了该项目。起初，高伟团队并不愿意为一所乡村小学修建校门。 “但高伟一和孩子们说话，就兴奋起来。最终，设计费被免除，公司全体员工都被带到这里来体验。何高伟还说了一句话让我很感动。他说，一个好的设计师必须从好的同理心开始。他并没有把这当成一个商业项目，而是当成一个真正的作品。”说清楚。

在建筑材料的选择中，竹子脱颖而出。张村盛产毛竹，自明代起就用于造纸。当地的竹子可以长到碗口那么粗。村民家里都有竹制的器具，孩子们也非常喜欢竹子。

在课程的指导下，学生们开始学会思考修建校门的细节。有学生表示，希望校门是叶子的形状；有的学生表示，希望透过校门能看到外面的山山水水；也有学生希望家人长途跋涉来接他们放学时，能在校门下短暂停留。休息的时候或者下雨的时候还可以避雨……这个校门终于汇聚了学生们的心愿。

对于设计来说，钱是一个大问题。 “当时我拿着设计图纸问了杭州的建筑公司，市场报价是87万，但谁愿意花这么多钱在这样的角落建一个校门？政府不会同意。”马新飞说。但他没有放弃。他讲述了建筑公司的故事和学校的话题，并邀请他们参与慈善事业。 “最后我们找到了一家公司，项目成本从87万降到了38万。后来，我们获得了县教育基金的支持。”

建校门的时候，全村都参与了。有些父母开拖拉机，有些父母则生产水泥。 “这个校门是一个需要全校、师生、甚至整个村子的努力，花了两年时间才完成的工程。”

校门竣工后，全校128名学生全部在校门二楼的小平台上留下了指纹。学生们还制作了风铃。山风一吹，风铃就发出清脆的声音。一位参与校门建设、现在正在上初中的学生曾问马新飞：“当我80岁的时候，我还能回来看看这个校门吗？”

学校门口的风铃

起源

农村小学要做这样的尝试，必然需要当地教育部门的支持。

如今，时任推动教育改革的县教育局副局长吴黎明已经57岁了。他已经退居二线，离开教育部门已经两年了。三年后他将退休。现在看到他，你几乎感觉不到他身上有官员的影子。他穿着一件皱巴巴的灰蓝色POLO衫，脚上一双黑色布鞋。他说，布鞋很舒服，25元一双。缙云盛产杨梅。吃的时候他会强调：“不用洗，天然的杨梅很甜，虽然里面有虫子，但没关系。”

他崇尚自然。就像他吃杨梅一样，他也接受吃虫子。教育也是如此。他反对盲目考试，主张尊重孩子的天性。几乎所有认识他的人都用“理想主义”这个词来评价他。有人尊敬他，有人温和地提醒他“太理想主义”，还有人干脆称他为“无可救药的理想主义者”。他对自己的评价也带有消极的语气：“我是一个悲观、绝望的理想主义者”。

吴黎明在吃杨梅

现在，他虽然退居二线，但他仍然想继续落实一些想法。 7月2日中午，天气40度。他开车找到两位老朋友，试图说服他们参与音乐课程——的开发。带孩子们走进真实的山山水水，聆听天籁之音，然后用他简单的声音表达，个性化的表达。学习音乐的方法。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是缙云教育改革实验的延续，只是更加具体。他一边开车，一边讲起这几年的教育改革，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在车上兴奋地挥舞着，“那真是一段有趣的时光。”

七年前，这场教育改革实验是从他组织的一场“祥林嫂”式的动员大会开始的。当时，他已担任副局长七年，掌握人事大权。 “如果是为了升职，我不敢这么做，这肯定会招致大多数人的反对，但我不在乎失败。”

当时，他觉得“如果我们不做点什么，那就太晚了”。为了不留下遗憾，他召集了一些熟悉的同事、校长、老师，一共三十多人，在会议室召开了动员会。他特地制作了四张PPT，向在场的人们阐释了他的教育理念——“三不”。

时至今日，吴黎明仍然喜欢用数字来概括自己的理念，比如“三不”、“三融”。 “三不”是指不替代、不功利、不施舍。简单来说，上级不为学校做决定，大人不为孩子做决定，老师和学生不以功利的目标来考核，从而激发孩子的兴趣和才能，让他们独立、有个性地成长。

吴黎明在会议室讲了整整一个小时。随后，他在城乡结合部找到了城北一所100多人的小学，打造实验区。他号召愿意去当志愿者，每周二到学校为孩子们开设有趣的课程。 “你想不想参加，与我的立场无关，只与理念有关。如果大家感兴趣，我们就一起来做。”

一周后，已有十几人报名。每周二，这些志愿者都会走进城北小学。 “我们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反正本着‘三不’的原则，我们自己在摸索，很曲折，但也很有趣。”

30岁的尹一清是当时志愿者中的一名科技老师。他还担任另一所小学的副校长，从事一些与科技竞赛相关的教学工作。他从小就喜欢自己动手做东西。他是一个有很多想法和童心的人。当他还是一名志愿者时，他的一门课程是关于桥梁的。他灵机一动，找到了几十根木棍，让孩子们搭建了一座足够坚固、可以站立的桥。教完最基本的原理后，让孩子自己发展。那一次，他亲眼目睹了学生们的创造力。 “我没有指导，最后学生们搭建了最坚固的桥，跨度一米，可容纳11名学生。”

就这样，各种课程相继开发出来，有美术、篮球、音乐、武术、表演……在一所城乡结合部百余人的小学里，内部涌现出十几个学生社团。几个月。

但吴黎明没想到，这次试点却带来了另一种结果。

实验开始后的第一个元旦，城北小学校长就邀请县教育局领导观看了报告表演。演出在村礼堂举行。全校百余名学生登台表演。科学组表演了火山喷发模型，艺术组表演了时装展，学生们表演了自由式篮球和舞蹈。该剧在世界范围内取得了成功。舞台很热闹，台下的家长也很满意。一年的教改实验，成效有目共睹，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但吴黎明也注意到，有的孩子不愿意表演，而是被老师强行上台。 “好的状态一定是主动的，是孩子自己想玩、能享受的东西。”不仅如此，“现场很多节目，比如歌曲，都是为了满足大人的表达方式而设计的，而不是孩子们喜欢的。”

他对这种形式主义的“汇报表演”感到反感。于是，城北小学的相关领导专门向他表示感谢：“吴局，你带了这么多人，花了这么多时间和精力来帮助我，我一定要给你看成果，今年我们学校一定要参加县级”。获得二等奖及以上。”

“听到这个消息后我非常痛苦。”吴黎明当时就爆发了。 “我从来不擅长批评人，我总是鼓励人。但如果你再这样做，我就会退出，我不会再在这个学校关心你了。”

这次做法给吴立明一个教训。 “是我把她从一所比较偏僻的学校转到这所学校的，她说我太听吴局的话了，所以被批评成这样，她很难接受。这件事发生后，我反思，我还是控制欲太强了，如果对方不明白你想做什么，就只看表面，那是行不通的。”

此后，县教育局的干预开始减少，教育改革进入农村学校校长自主探索的新阶段。

农村农田里的学生

使用当地材料

探索能否成功，吴黎明也很担心。因为无论是物质、师资还是学生质量，农村学校校长面临的现实困难远比城市学校多。

尹一清是一位皮肤黝黑的校长。缙云地处浙南山区，日照充足。尹一清经常喜欢带学生去户外玩，渐渐被晒黑了。自从他在城北小学灵机一动，上了一堂木板造桥课后，他就把这门课介绍到了宁碧小学。

他锯了两百条长约一米的木条，全部放在学校操场上。操场上有一张乒乓球桌。这些木条放在桌子下面，这样即使下雨也没关系。 “这一堆木条，学校大概花了两百块钱，而且不是一次性使用的，可以长期使用。我们一开始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省钱，第二件事就是省钱。”事情就是利用我们周围的材料，这样我们就可以给所有学生参与的机会。”

宁碧小学有100多名学生，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这就是大多数农村小学的现状。起初，六年级的孩子们会在课间休息时用这些木棍搭建桥梁。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孩子参与其中，最终连二年级的学生也能理解并搭建桥梁。在孩子们的想象中，没有两座桥是完全相同的，“而且它们不会用木棍打架，这一点我很高兴。”

关于桥梁的课程还没有结束。宁碧小学所在村水系发达，桥梁众多。 “我们附近大概有十几座桥。当时，我们班分成两组，我带着村里的孩子去测量每座桥。一开始我什至没有提供卷尺，让他们自己找他们用自己的方法来测量，最后孩子们想出了一种通过手拉手来测量桥的长度的方法。”

村里最古老的桥是一座石拱桥，已有几十年的历史。学生们实地测量后发现，这座桥其实是20世纪60年代电影《凤凰之歌》的拍摄地。这件往事被桥边用很小的文字记录下来。 “以前我们走过它的时候从来没有看过它。现在，经过它之后，学生们就会注意到周围的这座桥。”

图片来源电影《凤凰之歌》

该系列课程共同构成了名为“家乡的桥梁”的综合实践活动，这也与教材中的“搭建桥梁”课程相呼应。过去，学生们坐在教室里学习桥梁，但现在他们亲自体验桥梁。

类似的故事也出现在缙云县弓前小学。

当吴黎明找到赵伟进时，赵伟进还是另一所学校的副校长。他在学校负责政治教育工作十二年。被学生们亲切地称为“阎王”。学生们害怕他，但并不讨厌他。 “用一句话来概括我的政治和教学生涯，我的车没有被划伤，我的摩托车没有被扎破。”由于缙云有规定，副校长必须在服务满12年后调离，吴黎明问他是否愿意去小微学校。联盟，努力进行教育改革。同时，她也和祥林老师一样，讲述了自己的教育理念。

赵伟瑾听了这句话，睡不着。他自己是学艺术的。 “初中的时候，我想做点什么，比如书法培训，如果校长不同意，我就做不到。现在我至少可以当一把手。”他已经确定了探索新农村教育理念、从艺术角度教育孩子的方向。

但作为第一次担任校长的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直到他真正走进那所乡村学校。 “别人可能会忽略，但我是学艺术的，我看到学校周围都是乡村建筑，墙体有好几种，有黄泥墙、砖墙、红砖、青砖、石头砌起来的。”一堵石墙……乡村建筑的材料不全都在这里吗？

于是他把乡村建筑作为一门课程，带着孩子去探索乡村。从几十年前的一块瓦的建筑材料，到几百年前的一块石头，再到明清老屋的历史，我们和学生一起建造了一个乡村建筑博物馆，然后让学生们去探索每栋老房子里的人物和家庭故事，这个过程以图片、文字、音频和视频的形式保存下来。

“我跟村支书说，如果完工了，学生们画的建筑图就会放在村口，作为旅游指南图。”于是，公前村历史上第一张村庄地图出现了，它是由小学生手绘而成的。

在这些教育探索的过程中，教师的心态也在发生变化。

陈丽霞是宁碧小学语文班老师。她曾经是镇上一所小学的老师，但因为在原来的学校待了12年多，所以需要四处走动。她选择去宁碧小学，纯粹是因为服从分配。

“说实话，我以前很看不起这种乡村小学。以前我们镇上的学校有40多个班，100多名老师。现在在这里，我总感觉这所学校只有十来个老师。” ，数百名学生，规模完全无法比拟。”但2021年来到宁毕小学后，她被宁毕小学丰富的内涵所震撼。

“它们都是我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陈丽霞说道。

今年已经是尹一清在学校开发各类课程的第四个年头了。他开发该课程的主要目标是省钱。比如，为了教孩子们认识《塔》，他找到了吴黎明送来的两盒扑克牌，还花了200元买了8000个纸杯，分发给学生们。他用扑克牌和纸杯建造塔；并教授有关来回跑步的体育课。尹一清想出了一个办法，将象棋与学生结合起来，用彩色脸盆当棋子，跑到终点下棋。他鼓励学生们开动脑筋解决问题，比如拿一堆废旧材料，让他们造一辆可以载人跑到终点线的汽车。所以，他真的看到了班上那个女孩拿着锯子在锯木头。学生们最后也给了他一个惊喜，“我们上师范的时候，学过用气球或者橡皮筋给汽车提供动力，但学生们想出的主意是利用竹子的弹性变形来实现汽车的运动。”

给陈丽霞印象最深的是攀岩墙。这面长约十米的攀岩墙只花了200多元。买了一些攀岩砖后，校长尹一清和办公室主任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把攀岩砖钉在学校的一面空墙上。于是，他们的小学成为了当地唯一一所拥有攀岩墙的小学。的学校。

陈丽霞班的学生热爱攀岩。学校每个年级都会轮流使用攀岩墙。轮到他们班的时候，学生们都会喊着让陈老师用手机计时。二年级有个女孩叫乐乐，平时成绩一般，反应比其他同学慢。但在班级举办的攀岩比赛中，他居然获得了第一名，并获得了“攀岩王”证书。

“她就像一只小猴子，手脚交替时，没有任何迟缓，从起点顺利爬到终点，只用了15秒，当时其他同学都为她鼓掌。” ”陈丽霞说道。她还发现，由于有了自信，乐乐的学习能力比以前更好了。

乐乐是攀岩的，这次她获得了“攀岩王”的称号

随着乡村学校各类项目课程的尝试，从2017年到2022年的五年间，缙云乡村小学成立了小微学校联盟。联盟内的老师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举行一次聚会，交流改革创新的心得。这也是“缙云模式”的由来。

轮到赵伟进主持区工作时，他谈到了“学校人品”。这是他担任校长的第二年，“乡村建筑博物馆”的课程项目已经制定。 “我当时就说，我觉得你走在正确的道路上。”他说：“不同的学校应该能够融入当地的村庄，发现不同的特色。我们最终想教给学生的是发现美的眼睛。”

当农村学校建立起这样的沟通机制时，教育改革才真正扩展到全县。同时，也呼应双减政策减轻学生负担的要求。 2022年7月，21世纪教育研究院联合五县教育局联合发布《缙云共识》。共识指出，“农村教育要勇于走自己的路，立足小班小校，立足农村自然教育生态，探索更适合农村孩子的教育模式。农村教育要和可以有自己的样子。”

像这样，全国范围内以一个县命名的共识并不常见。那是缙云教育实验最辉煌的时刻。

浙江省缙云县工前小学学生绘制的全校合影

逆转

吴黎明还记得《缙云共识》发布几个月后，她退居二线的日子。那是他担任教育局副局长的第12个年头。

吴黎明的职位变动暴露了缙云模式的一个明显的脆弱性：一旦发生某些变化，整个项目可能会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滑落。这一现象并非某个行业独有。

对于校长赵伟进来说，缙云模式由盛转衰的直接标志，可能就是小微联盟的聚会不再举办。 “2022年将是最后一次举办，2023年将不再举办。”紧接着，2023年第一学期，之前开发的课程全部暂停。 “局里的新观点是这样做会影响学习。这件事显示了两位领导人教育理念的差异。”

不过，吴黎明任期的结束并不是整个改革出现转折的根本原因。更深层次的原因在于整个教育评价体系的走向。

缙云地处山区，耕地不多。当地人形容它为“八山一水一田”。关于教育理念，当地流传着一种“梅子泡菜精神”。缙云市文联主席老杜说：“我们地区的土菜很少，冬天也没有什么吃的，所以我们把蔬菜晒成酸梅，我们类似于绍兴的梅子。”蔬菜不一样。我们的腌李子都晒得很干，怕变质。当他们在学校的时候，一代又一代的人都是吃着腌制的泡菜长大的。”

老杜和吴黎明是三十年的老同学。学习时，他们带着梅干和蔬菜，终于走出了大山。 “把梅干卷起来带到学校。吃的时候把梅干放在米饭上。就这样吃，然后上大学。”

在浙江，缙云历来高度重视教育事业。当地的缙云中学连续多年位居丽水第一。作为一所县级中学，就连丽水市的家长也会来这里送孩子来这里读书。以2019年为例。今年丽水文理科第一名全部来自缙云中学。浙江各大高中和全国其他地方一样，也会对全省清北录取人数进行排名。作为一所县级中学，缙云中学2019年有4人考入清北，一个班甚至有47人通过了浙江大学的分数线。 2022年之前，缙云清北学生人数一直位居浙江省高中前列。

但到了2024年，情况发生了变化。缙云中学清北录取人数有所减少。在一些当地人的解读中，缙云高考成绩下降的原因归咎于“反内卷”教育改革实验。

更危险的事情还在后面。为平衡生源、防止“夹菜”，浙江发布2021年普通高中招生新政策，禁止跨区域招生。这意味着缙云中学只能招收缙云县内的学生，无法再招收丽水其他县市的优质学生。缙云中学今年的高考成绩也比去年大幅下降，学校甚至没有公布这个好消息。

这意味着，整个缙云县对教育的强烈期望最终将落到实处。

但过分看重分数的应试方式，恰恰是吴黎明所反对的。应试教育最有力的措施之一就是每年在全县范围内组织的统一考试。 “九年义务教育只有一项统一考试，叫中考。其他的都是不允许的，明令禁止的。教育部有文件，省有文件，市有文件，我们县有文件，但基本上各个地区都在统一考试，改名为扫盲考试，而且不光是缙云，其他地方都在考。”

“统考成绩其实是作为KPI指标来衡量教师是否敬业教学、学校是否敬业办学。最可怕的是，这个指标将决定校长的晋升，决定校长的职称评定。”这是典型的功利主义，但这样做，就成了土壤。”吴黎明说。

正因为如此，当2021年6月双减开始时，吴立明显得特别兴奋。“我说这个政策的出台太及时了。双减一方面要求减少过多的作业负担，另一方面另一方面是要求减少过多的校外培训，这两件事背后的本质意义就是减少老师的数量，减少家长对孩子的过度控制。”

实施“反内卷”教育实验后，吴黎明曾试图弱化绩效指标。这也是当时乡村学校校长能够自由探索更有趣、更与乡村融合的项目式课程的根本原因。考核机制放宽后，每位校长就能发挥自己的特长。

然而，在更大的时代潮流中，乡村学校正在集体消失，成为压垮缙云模式最关键的一根稻草。

这背后既有城市化的趋势，也有出生人口逐年下降的现实。公开资料显示，从2001年开始，实施“撤并学校”。到2020年，20年间全国共有328672所小学消失，平均每天消失45所。这些消失的学校大多数是农村学校。

同时，到2023年，全国小学适龄儿童将达到1700万，四年后，这一数字将大幅下降至1000万。再加上农村学生不断涌入县城，大量农村学校将因生源不足而被迫关闭。由于国家对学生不足100人的学校按100人分配教育经费，当“麻雀学校”数量增多时，不仅占用过多的师资资源，而且需要更多的教育经费。

缙云也不例外。县教育局教研室田晓祥曾任当地一所小学校长。她说，在缙云，学校根据学生人数分为A、B、C三类。学生人数在1000人以上的小学属于A类，学生人数在300人以上的小学属于B类，其余的小学属于C类，基本上都是农村小学。

“去年缙云有小学43所，今年是34所，明年就更少了。”田晓祥说，“消失的9所学校都是农村小学，他们将由小学改造成教学中心。如果再有校长，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一些会慢慢消失。”

与此同时，A类学校会变多。」当年在小微联盟里做出过创新的乡村学校，如今绝大部分都已经消失，成为历史。

某县教育反内卷实验

浙江省缙云县章村小学的笑脸墙另一种未来 2023年，赵伟进得知自己任职的小学即将取消，改成教学点的那一刻很不开心。因为他正准备把这三年乡村建筑博物馆等等项目的课程探索经验做一个整理，课题就叫「小微学校如何去传承当地的优秀文化」。这样的经验，他想在全国范围推广，因为他亲眼见到过孩子们参与这些课程之后的笑容，以及对乡村的重新发现和认同。「再多给我一两年其实就够了。」但他没有时间了。接下来，他会被调到双溪口小学担任校长，这是另一所即将消失的乡村小微学校。马鑫飞打电话来鼓励他：「9个乡村学校都改成了教学点，其中8个校长都到其他的学校当副校长了，年轻点的调到城里了，但你还是校长，也算是局里对你的认可。」他自己也花了五分钟就想通了——「我还是在小微，我还可以去做我的初心要去做的事情，对吧？」在40岁之前，他原本以为自己的人生也就这样了——在一所学校负责政教工作，融入县城的生活，身体渐渐发胖，生活渐渐变得能看到几十年之后的未来。但现在，他开始每天健身，每天晚上想的都是怎么办学校，有时候半夜爬起来，把点子记在笔记本上，生怕忘记。教育的理想，改变了他的生活。像赵伟进一样，当年参与过这次改革的人，都被教育理想的光改变了。教学生搭木桥的校长尹一青，被调到了一所更大的小学当副校长。这所小学条件比当初他在的农村小学要好太多，与他相见时，他带我参观了学校的3D打印活动教室，活动室里，摆着超过五台3D打印机，其中一台正在打印中。教室三面墙都摆满了3D打印作品。这间教室光成本就要二三十万，每打印一个作品，耗材费用就需要80块钱。如今，尹一青工作的小学里拥有了3D打印设备尹一青终于不用再像当年那样绞尽脑汁，省钱给学生们购买人人都能动手玩的材料了。但他不太喜欢这里。「3D打印这些，只能说是一个技能，打印出来的也都是装饰品。」而之前村小的孩子们用扑克、纸杯、废弃物搭建出来塔和小车，则是在创造。带领学生做校门项目的马鑫飞，或许是所有校长里，少数几个去了更大学校当校长的人。他去了一所B类学校，学校一共有800多人。他的教育理想依然没有改变，「我们培养的人都是一样的，都是要有情感链接的，都是要有审美能力的，都是要社会价值感很强的，都是有一个好身体的。只不过是资源不同，可能城里面搞的是航天模型、军舰、飞机等等，我们农村有农村的玩法，我们有田园、水、植物、动物。」马鑫飞是个敢想敢做的人。在新的学校里，他带领学生们养起了羊、兔子、鸭子……甚至还在学校里种起了西瓜。「正好有个副校长会种西瓜，我就让他开发了一个带学生们种西瓜的项目课程。以前没有学生知道怎么种西瓜，但现在知道了。比如在长瓜藤的时候，要留下两根主干苗，然后还不能乱施肥。他发现，每次下课，都有孩子在走来走去观察西瓜的长势，这说明学生们是很感兴趣的。」这个夏天，每个班都迎来了西瓜的丰收，最多的一个班，种出了二十多个西瓜。「这之后还有一系列活动，瓜切出来做成瓜帽，做成水果拼盘，举办吃西瓜比赛、运西瓜比赛等等。」最后，把文化、民俗、体育、自然等科目都融合到了一起。但同样有一个明显趋势，在学习成绩这件事上，几乎所有的校长们都变得更加走向中庸的方向。「毕竟，目前中国大环境它还是靠成绩，现实和理想一定要并肩作战。」马鑫飞说，「所以我现在的确在做着改革，但我不可能丢下学习成绩，丢了的话我觉得会前功尽弃。」在培养方向上，他有不同的想法，「我并不是培养死读书的学生，我希望培养灵动的学生，即便在他们不能得到好成绩的时候，我们还能帮助他打开别的路。」这也与马鑫飞自己的人生路径相符。如今，到了双溪口小学当校长的赵伟进，重点也是放在了抓成绩上。「如果说我之前的学校成绩在中间偏上的话，」赵伟进用手比了一个齐肩的位置，「那么我现在的学校成绩就在这里，有的老师甚至都不备课了。」他的手一下子直接降到了腿上。「我既然来了，就要找到最重要的先去把它给突破，别让整盘菜被毁掉，对吧？」他想出一个办法，联合附近两所小学，搞了一个「三校联研」，花钱请来退休的名校老师，专门来听课帮助学校老师。「这个退休老师我们请来了，作为我们的总督导，她一度特别焦虑。因为她发现怎么学校的教学质量这么差，所以我们就让老师从批改作业的规范，从备课的基础开始学起。」赵伟进也知道一些「捷径」，比如让六年级放学后留下来晚自修，比如占用一些其他的课程时间，「只要使劲地磨，这个成绩就会上来，但这么做就违背了我的初心，我不愿意这么做」。与此同时，之前研发的那些生动的课程，他也引入了学校，比如当地产樱桃，他就开发了一套采摘和销售樱桃的课程，学生走上街销售樱桃，其中一位有些口吃的学生，也卖出了好几盒。最后，30盒樱桃卖得只剩了两盒，赵伟进自己买走了这两盒。某种意义上，缙云教育实验已经进入「后改革时代」。从这些校长们的新探索上看，尽管小微联盟已经逐渐式微，但每一个人都在用自己的方法延续当年的理念。 21世纪教育研究院农村中心前主任赵宏智认为，今天我们的乡村学校越来越少，小学规模越来越大，可能是一段必须经历的时期。「观察全世界的小学，人数一定要少于300人，才能有自己的办学特色，超过300人就只能标准化，现在国内的学校正到了一个走向标准化的时期，因为过去太过于非标准化了。只有经历了这个标准化的过程，才能往前走。」「过于注重成绩的现实，确实无法杜绝，因为整个社会都比较焦虑，家长也会问学校要成绩，我孩子给你送过来，成绩啥都没有，天天就这么疯着玩也不现实。但现在，教育部门已经开始重视这个问题，很多县市也开始了新的管理体系。因为我们真正需要的人才并不是靠卷出来的。」赵宏智说。尽管离开了教育系统，吴丽明也依然在为着教育来回奔波。7月2日，他和两位老同事见上了面，像之前一样，他先花了大约四十分钟阐述自己新的音乐教育的理念，比起之前那些更宏大、范围更广的教育实验，他如今想从微小之处着手。幼儿园园长陈伟妃也谈起最近让孩子们去「听雨」的活动。这让吴丽明觉得「缙云模式」的火种似乎真的没有熄灭。陈伟妃给每个孩子准备了一件雨衣，然后班主任在群里发出这样一次体验雨的活动邀请，全凭父母自愿带孩子来参加。最后，一共有十多个孩子参加了。还有一部分跟着一起来淋雨的家长，也被孩子们跟自然的那种亲近所打动。「吴局你是没有看到，那天我整个裤子全湿了，我还摔了两跤，屁股和膝盖都是泥土，但那天我也很开心，孩子们开心的氛围会感染你的。」那一天，孩子们穿着小雨鞋，像小猪佩奇一样，看到一个水坑就往里跳。雨鞋里进了水，脱下来倒掉，然后又继续寻找水坑。有的孩子去摇晃树，树上的水都落下来，大人们避之不及，但孩子们却反而抬着头，让整片雨洒在他们脸上。还有的孩子，用塑料桶收集雨水，收集爬出来的小虫子和蜗牛。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雨声和孩子们的笑声。